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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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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環

容妃牽著謝楹的手去了永安宮的偏院,也就是蕭初霽的住處,沒有帶任何侍女。

站在破落的小屋前,容妃有些意外,或許是沒想到當朝皇帝竟真的如此克扣一位遠道而來的質子。

謝楹掙脫她的手,說:“母妃你先等我,我去找哥哥出來。”

容妃點頭示意。

彼時的蕭初霽正在屋子裏讀書,桌案上還擺著一個空罐子。

見謝楹進來,蕭初霽早已經見慣不驚,頭也不擡道:“蠻蠻隨意就好。”

謝楹卻湊到蕭初霽身邊,說:“哥哥,別我母妃來啦,她要找t你。”

聞言,蕭初霽擱下手裏的書本,疑惑不解道:“蠻蠻的……母妃?”

院子外的容妃隨意打量了下四周,目光凝聚在院中的一小片花圃上,單獨開辟的一小塊土地裏,冒出來點點綠意,濃而不艷的香味彌漫不散,是星燈草的味道。

容妃自顧自地走到花圃前,看著栽種好的星燈草,陷入了回憶。

直到身後響起一道平靜稚嫩的聲音:“容妃娘娘若是不嫌棄,可以先進來。”

容妃起身回眸,只見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孩子站在那裏,眉眼清澈,身姿筆直,烏黑的發編成幾根辮子垂在肩頭,很明顯不是大澧的人。

“你就是蕭初霽?”容妃問。

蕭初霽點頭,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,似乎也在打量她。

容妃走近他們,許久,說:“你長得很像本宮的一個故人。”

謝楹站在他身邊,看了看容妃眼裏的惆悵與落寞,又瞧了瞧蕭初霽的疑惑,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。

莫非蕭初霽是容妃流落在大昭的孩子?

容妃入嫁皇宮前,的確有個私定終身的郎君。

但有關那位郎君的事情,宮裏從來沒有人敢提,像是一個忌諱。

而這種狗血橋段,似乎也不是不可能。

但是容妃倘若不是完璧之身,怎麽可能敢被送進皇宮啊,這種猜測根本不可能成立。

或者說,其實蕭初霽是容妃先前心上人之子?

故人之子,所以有故人之姿?

那個與她互定終身的男子其實是大昭皇帝?

謝楹要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驚呆了。

蕭初霽開口道:“容妃娘娘找我是有什麽事麽?”

容妃回過神來,說:“你的薄荷糖很好吃。”

謝楹與蕭初霽同時楞住了。

“可以告訴我是誰給你的那些糖麽?”容妃柔聲問,似乎是在請求。

蕭初霽看了眼身旁的謝楹,心裏泛起了嘀咕,眼前的一宮娘娘,竟如此愛吃糖?

他說:“那些糖是我自己做的。”

容妃脫口而出道:“你撒謊!”

兩個孩子怔楞著,不明白為何容妃如此失態。

容妃似乎也意識到了,她扯出一絲笑容,說:“我曾在年輕的時候也吃過薄荷糖,那不僅是大昭的特色,更是那位故人的絕技,他說過,整個大昭除了他,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做出這種糖。”

“他說過的,只有我吃過他親手做的糖。”

蕭初霽若有所思地看著她,但還是平靜道:“可是如今,大昭人人都可以吃得上薄荷糖了。”

大昭人人都吃得上曾珍貴無比的薄荷糖了。

就連千裏之外的大澧,也有了它的蹤跡。

身形嬌柔的女子面色唰的一下變白,恍若一張白紙懸浮半空,飄搖無依。

謝楹只覺得眼前的容妃一瞬間破碎掉了,猶如咬碎的糖果,再也拼湊不起來。

她上前抱著容妃,稚聲安慰道:“母妃,你是不是累了?”

容妃眼神茫然,忽而自嘲地一笑,搖搖頭,“蠻蠻,母妃累了,我們回去吧。”

說完,容妃牽著謝楹的手,一步一步往回走。

謝楹回頭招手道:“哥哥,改日我再來找你。”

而蕭初霽就站在院中,目送著她們的背影,一點點拖長。

他垂眸沈思著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*

回到長春殿的容妃將自己關在殿內,屏退所有侍女太監,悶聲坐了一晚上。

只有謝楹偷偷地溜了進去,在屏風後的容妃紅著眼眶,惹人憐愛,她抱著腿蜷縮在角落裏,悶聲掉著淚。

見謝楹進來,她只是擡頭看了一眼,什麽也沒有說。

謝楹很聽話的走過去,幫容妃擦眼淚。

容妃伸手將她抱進懷裏,頭埋在謝楹身前,一抽一抽的,卻又始終聽不到哭聲。

“蠻蠻,母妃再也吃不到薄荷糖了——”

“母妃不難受,蠻蠻給你做薄荷糖。”謝楹雖然知道這個薄荷糖並不是真的可以吃的薄荷糖,但還是這麽安慰。

畢竟,如今的她也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。

那夜漫長,燭火蕩漾,窗紙上映著的人的身影也恍若鬼魅,可容妃卻始終沒有多說。

*

但那夜過後,容妃便再也未在謝楹面前露出過憂愁難解的悵然。

自從謝楹搬進了長春宮,總會見到其他妃嬪頻頻前來拜訪。

就連一向傲然受寵的姚貴妃也帶著謝如沐前來說話。

容妃倒也是來者不拒,恢覆了從前那般閑淡隨和的性子。

兩個人說話的時候,容妃總會讓謝楹跟著謝如沐一起出去玩,還有謝卓謝遠兩個調皮鬼,也跟在自家姐姐身後。

雖說謝卓謝遠兩個人對謝楹的態度很是惡劣,但對謝如沐真的算是很好了。

可能因為他們自小一起長大,謝如沐更是他們的親姐姐的緣故吧。

兩個小胖子護姐之心真是天地可鑒。

謝楹走到謝如沐身邊,看她摘花弄草,很是溫婉。

姚貴妃那樣性子的母妃,竟能養出謝如沐這般的公主,當真算是不容易了。

還沒等謝楹看清那些是什麽花,謝卓謝遠便哇得一聲,猛地從旁邊蹦出來,故意扮著鬼臉嚇唬謝楹。

小娘子哪裏經得了他們兩人的惡作劇?下意識往後退,一個不留意屁股著地,還有點疼。

兩人就得意地指著摔倒在地的謝楹,捧腹大笑,似乎欺負唯一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妹妹就是最大的樂趣。

畢竟小皇妹長得同他們一樣圓滾滾胖乎乎的,小臉圓潤紅嫩,兩只眼睛像是西域進貢的紫葡萄似的,自帶喜感。

謝卓謝遠不止一次想要掐一掐小皇妹的臉,但礙於面子,只能嚇唬她。

謝楹蹙了蹙眉頭,不甘示弱地瞪了他們一眼,旋即起身,捏捏肉乎乎的拳頭,咬牙道:“想打架?”

見她爬了起來,謝卓謝遠兩人扮了個鬼臉,嬉笑著又跑開了。

只剩下謝如沐,安安靜靜地在侍弄那些花花草草。

她素來端莊守禮,卻又性子高傲,深受父皇寵愛。

先前,謝楹總以為她的性子傲是嬌生慣養出來的,但直到後來,謝楹才意識到,謝如沐有驕傲的底氣。

因為若論琴棋書畫,就是宮裏最好的授藝老師,也不得不承認,她的確是最有天賦的。

得知此事後,謝楹對自己這位皇姐也不禁多了幾分佩服。

但面對兩個愛找事的皇兄,謝楹也不是好惹的,她拿出來彈弓,撿起地上的石子,就想要給那兩個小屁孩兒一點教訓。

但謝如沐喊住了她,撇了下粉嫩的唇,嬌聲說:“蠻蠻,你別欺負他們。”

“欺負他們?”謝楹不悅,說,“明明是他們先欺負我的。”

“他們兩個調皮了些,你不要同他們一般見識,”謝如沐想了想,還是摘了朵最漂亮的花遞給謝楹,妥協似的說,“這朵花送你,你就不要追他們了。”

謝楹還是收起彈弓,接過了花,放在鼻尖輕嗅,說:“這是什麽花?”

“迎春花,”謝如沐湊成一捧後,說,“過幾日去聚會,我要帶的。”

聞言,謝楹訝然道:“哪裏的聚會呀?”

謝如沐頗有些驕傲地說:“自然是本公主一起學習琴棋書畫的閨中密友,個個都是技藝高超的官家小娘子,技術差的可不來。”

小娘子眼巴巴地看著她,羨慕道:“我也想去。”

瞥了眼謝楹小不點的身體,以及滿眼渴望的神情,謝如沐又補充了一句,“年齡太小的也不能來。”

三公主謝如沐都已經十二歲,二公主謝清清如今也已經十三歲。

但謝楹和她們的年紀相差太大,這倒是沒錯。

謝楹懨懨地嘆口氣,撇了撇小嘴,埋下頭自顧自地撥弄著花。

望著小娘子一臉不高興的小模樣,一個人縮成小團子編花,軟軟糯糯,謝如沐只覺自己心尖某個地方好似已經融化了似的,難以訴說。

但自己說出去的話也不能收回,她一狠心,扭頭不去看她。

謝楹自顧自編了一個簡潔的花環手串,花香四溢,小花骨朵鑲嵌在枝條裏面,生機盎然。

她拿起來頗為欣賞地看了看,然後遞給謝如沐,乖巧道:“謝謝皇姐的花。”

謝如沐見狀,擡起胳膊,露出手腕上的玉石鑲嵌的金鐲,得意道:“我有鐲子。你那個太醜了。”

粉衣小姑娘眨眨眼睛,看著手裏簡陋的花環,說:“那我給阿芷。”

聞言,一只手迅速伸到謝楹面前,將她手裏的花環毫不客氣地拿走,徑直套在自己手腕上。

“欸?”謝楹眨巴著眼睛看她,不明所以。

謝如沐不自然地移開視線,輕咳一聲,又強硬道:“不行,給我也比給那個蠻橫不講理的姜家娘子好。”

謝楹笑道:“皇姐不是說它醜嗎?”

“醜是醜了點,”謝如沐解釋道,“但是,我就是不想讓姜芷拿到。”

謝楹撐著小腦袋,搖搖晃晃地問為什麽。

“七皇妹,你日後不要同姜芷走得那麽近,”謝如沐嚴肅道,“她那樣蠻橫不講理,都把你帶壞了。”

“阿芷不壞的,她人很好。”

謝如沐掐著腰道:“你瞧瞧你自己t,一點兒公主的樣子都沒有,出了醜,可是要影響我,還有父皇的。”

謝楹具體會不會被帶壞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,她討厭姜芷,更不想因為自己這位七皇妹的壞名聲而導致皇室顏面掃地。

但其實,以前的小皇妹還是很聽話乖巧的,雖然脾氣倔了點,偶然耍小孩子心性,但一直都是軟軟糯糯一小團。

時不時還會嬌聲喊她“皇姐”。

謝如沐垂下眼簾,不再多想。

“哦。”謝楹故作聽不懂的樣子,嗓音懨懨。

終究還是孩子,謝楹不打算糾纏太多,幹脆直接閉嘴。

恰在此時,大殿之上發出一聲尖叫。

幾個小孩兒也不免嚇了一大跳,紛紛楞在原地。

下一刻,反應過來的謝楹意識到不對勁,騰的一下站起身,提裙噔噔噔地踩著臺階往長春殿回。

由於跑的急,她甚至沒有聽到謝如沐在身後的呼喊。

趕到大殿之上後,只見容妃一襲白衣摔倒在地,嘴角滲血,面色慘白。

眾人皆是大驚失色,就連坐在她對面的姚貴妃也捂著嘴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謝楹強行鎮定下來,有條不紊地吩咐扶桑春水去宣太醫。

然後才撲到容妃身側,哭喊道:“母妃,母妃,你醒醒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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